「哥,這個要帶走嗎?」

「喔,這個不用,希澈說路上有需要再買過就好。」 

牆角邊堆著幾個行李袋,都是裝得鼓鼓的、拉上拉鍊就不會再想打開的那種飽和度;

雜誌、旅遊書和一大疊介紹世界各地有名景點的攻略指南散亂在旁邊的茶几上,上頭滿是用紅筆藍筆圈起的記號。

偌大的房子本應熱鬧,此刻卻空蕩得連說話都有回音。 

   
朴正洙在接受療程後病情逐漸好轉,從一開始需要住院療養,到後來可以回歸正常生活只需定期複診;在朴正洙離開醫院回到家的那一天,平時聲稱自己是『沒有淚腺的男人』的金希澈抱著他像個孩子似的哭著。那是喜悅的眼淚,雖然事後他總嚷嚷著否認說自己才沒有哭呢一定是記錯了。 

金厲旭開了間紅酒餐廳。從佈置裝潢、選購紅酒到擬定菜單全是他一手包辦,來用餐的客人總會稱讚店裡的飲食和氣氛,以及那別出心裁只有在禮拜五晚上演奏的藍調搖滾。

  
「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

「這是屬於哥和希澈哥的旅行啊,我跟著去的話不就成了電燈泡?」金厲旭邊說邊悄悄塞了幾包零食到腳邊那只皮箱裡「況且我還有餐廳要顧呢,就這樣離開怎麼行呢。」

「可是哥放心不下你啊。」朴正洙停下動作,視線移往身旁背對著自己的人「還有你跟他。」

皮箱沉沉跌在地上,發出碰一聲;金厲旭感覺自己的手指有些僵硬,連原本凝著笑的嘴角也是。

「哥我去樓上看看有沒有漏了什麼。」定了定神、恢復原有的溫潤,移著腳步踩上一格樓梯「晚上我還有約,晚餐哥就跟希澈哥一起吃吧不用等我了。」
 
「厲旭啊........」朴正洙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卻哽在喉頭吐不出一個字,只能悶聲望著那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扶梯的盡頭。


是答應過不再觸碰的,金厲旭心底那道隱形的傷口;可那是即使不去觸碰卻依然疼痛、結了疤也抹不掉的,只能在夜裡泌出淚,他拚了命想隱藏住的倔強。

酒窖裡躺著的紅酒是什麼牌子什麼年份、CD架上放著的是哪些名不經傳地下樂團的專輯、不抽菸的他竟迷戀上淡菸的香氣,這曾經是誰的喜好、是為了紀念緬懷或試圖埋葬什麼,朴正洙知道;

餐廳裡熙熙攘攘,情侶們相視、交談著,酒香伴隨話語在慵懶的音樂節奏中耳鬢廝磨著,他總會笑盈盈的替那些相愛著的人們添上幾杯酒說些祝福的話,卻在轉過身時不自覺流露出一點落寞的神情,朴正洙知道; 

在每個月寄回韓國的信裡提及三人在這裡生活的一切,雖然他不止一次說『請不要再寫關於我的事了,哥,他不會想知道的。』但每每在收到回信時總是偷偷期盼著字裡行間會出現對自己的問候,卻一次又一次落空,朴正洙知道。 

知道,朴正洙都知道。 所以放心不下啊。

而更讓朴正洙掛心、不知到底是喜是憂的是,就在不久前,金厲旭開始約會了。 







  
那女孩叫Tiffany。

她笑起來時眼睛總是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纖長的睫毛、大小合宜的臥蠶、飛揚的眼尾,眼底滿是美好,那麼溫暖那麼和煦,好像能覆蓋這世上每一處角落的黑暗。 

由於從小在美國長大的關係,她的韓文說得不太標準,那口音卻也變成一種特殊的魅力。

她開朗熱情,果敢不拘;嗓門很大,總是盡全力喊著、笑著,用那一聲聲充滿生命力的呼喚,驅逐寂寞、驅逐憂傷。她就如她的笑眼一般,總是帶著愉悅的氣息,也總是那麼的燦爛耀眼。

金厲旭和她保持著固定見面的關係,吃飯、看電影之類的,或是在打烊後帶她到店裡喝杯酒、聽點放鬆的音樂,過後再散著步送她回家。    

當她主動牽住他的手時,他有想過等等是否該給她一個good-bye kiss,卻總是在迎上她那對好似裝載了滿天星斗的眸畔時臨陣退縮。
  
 

這天,一如往常的,他們牽著手散步到Tiffany家門口。

互相道過晚安後,她喚住了準備離去的他。

「等一下。」

「怎麼了?是剛才落下什麼東西在餐廳裡嗎?」

厲旭Xi,有喜歡的人吧。」Tiffany輕聲說。一陣風吹來,那頭棗紅色捲髮柔巧的飄散在微冷的夜空下,帶著些淒美的神秘。

「啊?」金厲旭有些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啊,很喜歡厲旭Xi呢。很溫柔、很善良,也很體貼。待在你身邊感覺很舒服也很自在。」她撥了撥散落在臉旁的幾根髮絲「可是啊,那溫柔的眼神裡,藏著是別人的身影呢。」

「Tiffany Xi,我.........」像被揪住心臟似的,想否認,卻無法對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說謊「對不起。」覺得抱歉而垂下臉。

「沒關係的,你知道我是一個很cool的女生不是嗎?」Tiffany的表情仍舊是那麼的明亮美好「你很喜歡他吧?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我........」

 
雖然知道她是個可以交心的女孩,但畢竟才認識沒多久而且名義上還是約會對象,金厲旭猶豫著自己究竟是該認真回答還是隨便找個藉口敷衍過去。

「Hey,」見他皺著眉苦惱的樣子,Tiffany聳了聳肩,笑著拍拍他「Take it easy!我只是隨口問問,不回答也沒關係啦。」轉了轉眼珠,思考了一會兒,從手提包裡掏出一枚硬幣,拉過金厲旭的手,放上「這是我的幸運物,我把它送給你,希望它能帶給你好運。

「這是Tiffany Xi很重要的東西啊我不能收......」

「厲旭Xi......」她握住了他的手,笑靨如花「就當是我們最後一次約會,我給你的祝福吧。」輕輕在他臉頰落下一吻「Good luck~」然後轉身小跑步躍上公寓的階梯。


金厲旭怔在原地好一會兒,看看階梯那頭已消失的Tiffany的腳步,再看看自己手心裡的硬幣,

笑著。 怎麼這麼善良這麼可愛呢,這個女孩。  


卻也苦澀著。 怎麼就是沒辦法丟開呢,那個每想起一次就啃食自己心頭一次的人。 

 

 

  


軟木塞應聲彈出酒瓶,深紅色液體劃著優雅的弧度躺入杯中。


角度一斜,染上嗜酒人的唇,以纏綿濃郁的姿態鼓譟著,那已然微醺卻暗自洶湧的哀愁。


金厲旭放下酒杯,站起身,搖晃著走向不遠處的矮桌。

彎下腰,拉開最底層的抽屜。

裡頭擺著一疊手寫信,每一封的地址和收件人都相同,卻從沒寄出去過。

抽起最上頭那封還未緘黏的信,將信紙攤平放在桌上;提起筆,接續紙上未完的內容。

『結果,我還是失敗了呢。』

咬著唇,握筆的手微微顫抖,加重了筆劃的力度。

『以為可以的啊,可以好好的生活著、可以習慣沒有你。』

視線有些模糊、眼眶有些痠有些熱。 

『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手肘一歪,碰翻了桌邊的杯子,灑了一桌子紅酒。

而眼淚,也在那一瞬間迸發。

快速流竄的液體浸濕了信紙,暈開了筆跡,也暈開了隱身在字句底下說不出口的思念。  


他曲起雙腳,把臉埋在膝蓋裡,一發不可收拾的抽噎著。

「好想你。」

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那只有自己聽得見的呼喊。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當眼淚乾涸、悲傷達到飽和,心是不是就不會再痛了? 

當黑夜過去、黎明的曙光鑽出雲層從天邊溢開,是不是就不會再覺得冷了?

戴上笑、告訴自己一切都很好,沒事的。

總有一天,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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