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曹圭賢站在病房門口好一會兒了。只是那樣站著，眉頭一直緊著沒鬆開。
是該進去的，是想進去的。
但想著進去後看到那人的臉自己到底說不說得出一句話，也思考著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反覆躊躇、忐忑著，房門上的名牌都快被自己給看破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作了個深呼吸、調整好心情，伸手轉開門把。
門一推開，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擺著摺好了的棉被和病號服的乾淨病床。
那人背對著自己，把手伸進外套袖子裡，穿上。
「你這是在幹什麼，才清醒就打算出院嗎？」曹圭賢在背後喊著。
金厲旭沒有回答，只是專心低頭扣著扣子。
轉過身，沒對上他焦急擔憂的眼神，而是直直從他身邊走過。
「呀，」曹圭賢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被拉住的人沉默著，眼神定格在對不到焦的遠方，靈魂好像不在了一樣。
曹圭賢耐著性子等待答案，卻不自覺的加重了手裡握著的力度。
「放手。我的人生跟你沒關係。」
「你這是什麼話，我對你來說是陌生人嗎？怎麼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
「過去的二十幾年，我們一直都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現在不過是回到認識以前的狀態，讓一切回到原點罷了。」那語氣淡淡的、淺淺的，沒有一點溫度和色彩「所以請你放手，你去過你的生活、我去過我的人生。」
「金厲旭你是精神不正常了嗎！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曹圭賢一把拉過他、用力握住那雙窄小的肩膀「怎麼能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後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只想著離開？為什麼不把事情說清楚、為什麼不替自己辯解？把問題留下一走了之、把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又再一次丟下，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有多難過？對於你遭受了什麼都不知道也無能為力保護不了你的我，又是多心痛多自責你知道嗎！」
曹圭賢吼著，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頭閃動著些什麼。
「解釋？還需要解釋什麼.......」金厲旭對上那火燙的視線，吶吶的說著「你都知道了不是嗎？一定覺得我很可怕吧，從裡到外都是假的，假的個性假的習慣假的感情，戴著這副假面具跟你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太可怕了啊。」然後在那雙空洞的眼眸底下笑著「也覺得噁心吧，我這個人。為了任務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很髒吧........」
啪—！！！
一個巴掌清脆的拍在金厲旭蒼白無血色的左臉頰上，瞬間渲染出大片紅暈。
「不准說這種話！我不准你這樣傷害自己！」曹圭賢怒聲斥責。
金厲旭晾著自己發燙的臉，望著他，不語。
「對不起。」回過神發現自己失控了的曹圭賢趕忙把手放在他臉上撫著。他卻別過臉，不再看他。
「那些事情，我要親口聽你說。別人怎麼說我不管，我只相信你說的。」曹圭賢縮回手，輕聲說「告訴我好嗎？不要一個人承受。」
金厲旭用力抿著唇，眼睫微微顫動著，像是在拚命忍住什麼；
然後在那人再次伸出手想擁住他的肩膀時開口。
「為什麼......還要對我好？」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哽咽中吐出語句「我寧可你對我生氣、怨恨我，然後我們就在這裡結束，至少這樣我心裡會比較好過。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這麼包容？」抬起眼，裡頭凝結著一股熱度「你要我怎麼辦啊？覺得太羞愧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在你面前連呼吸都覺得抱歉，又有什麼資格辯解、請求你的原諒，讓你相信我重新接受我？怎麼可以呢.......」
看見那直落下的眼淚，曹圭賢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不要這樣.......」
「放開我.......」
「該說抱歉的是我，是因為我才會發生這些事情啊。是我該請求你的原諒，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對不起把正洙哥他們捲進危險裡、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你........」不顧懷裡的人的掙扎，更是抱緊著，湊在他頸邊窩著「原諒我，跟我重新開始好嗎？」
一字一句柔柔飄進耳裡，在耳膜上印下溫熱的痕跡。
金厲旭沒有想到，原來曹圭賢是這樣的理解自己，不需要任何解釋。
沒有想到在兩人都傷痕累累的當下，那人只顧著心疼自己、自責的說沒有保護好自己，而忘卻他臉上和身上貼著的紗布底下那怵目驚心的傷口；也沒有想到在自己一次又一次狠心的推開他後，他仍然願意張開雙手擁抱、接納。
那一瞬間，金厲旭是感動的、是想不顧一切擁著他愛著他的衝動。
但他知道，那樣溫柔溫暖的曹圭賢，不屬於自己。
「你愛我嗎？」突然的，他說。
曹圭賢放開懷裡的人，有些疑惑。難道自己表達得不夠明白嗎？
當他正準備開口時，卻被打住。
「從前你愛的是那個活在謊言裡的金厲旭，那麼現在呢？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會不會是你所愛的那樣，你知道嗎？」一抹深沉的悲傷自他眼底流轉而過， 隨即轉換成冰冷的銳利「你不知道吧。因為在你面前，我從沒真實過。」
那抹銳利像電流穿透曹圭賢的腦袋直達心臟，麻痺了他的思維而愣在當下。
想說些什麼來證明，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證據、找不到立足點，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是的，他愛他。可是在真相浮上檯面後，一切分崩離析，已經不是只靠著所謂的愛情就可以繼續走下去；以為那些傷害、苦痛能隨著時間被弭平和遺忘，以為可以重新找回屬於他們的人生，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是所謂的真心。如果真心根本不曾存在，那麼曾經構築起的根基，如今只會是一片廢墟。
「你說得沒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正的你是什麼樣子，不知道究竟哪些部份是真實的你、是我所相信的那樣，也不知道究竟真正的你，是不是我心目中那樣、那個我愛著的你。」
「是吧，你不能。」不能愛像我這樣子的一個人「我也不能。」不能再這樣子繼續待在你身邊「所以請你忘了吧，忘記發生過的事、忘記我這個人。」金厲旭抹了抹眼角「也請你自己保重。」
「厲旭.......」止痛藥的藥效逐漸退去，傷口開始疼痛。曹圭賢艱難的抬起手擦去額邊的汗水，扶著牆，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
「對不起.......」金厲旭走過去輕輕擁住他、輕輕說著「還有，謝謝。」在放開時刻意忽略那人追逐著的眼神，轉身走出病房。
曹圭賢追了出去，卻在中途因傷口的劇烈疼痛而倒下。
遠方的人停下腳步，回頭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模糊的視線裡，那人的輪廓卻是楚楚分明，撲眨的睫毛、蹙著的眉頭、唇間的氣息彷彿就在眼前般清澈而生動；伸手欲觸碰那近在咫尺的清晰，嘴裡呢喃著那人的名字，卻怎麼也碰不著那曾經的熟悉、怎麼也喚不回那人再次來到自己身邊。
醫生護士紛紛圍了過來，阻隔住視線。
曹圭賢從人群的間縫裡看著那逐漸遠離的背影，嘆息著，閉上眼。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ＳＪ小說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