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圭賢醒來時打了個哆嗦，發現毯子被自己踢到地板上。
風從未關上的窗子灌進房間裡。
沒有伸手把毯子撈回的念頭，只是平躺在床上，一陣一陣的顫抖著。
很冷，真的很冷。
不論是這個入冬的低溫的夜晚、是身旁空著的位置，
還是彷彿縈繞在耳邊那人零碎的話語和斑駁在眼前的殘破影像，都是。
那人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的把東西收進紙箱裡。
走到玄關口，看了眼站在一邊表情僵硬的自己，逕自彎下腰穿鞋。
繫好鞋帶後，轉頭望向自己。
是想說些什麼的，可是說了，能改變什麼嗎？
那人把頭轉了回去，俯下身將地上的箱子抱起，拉開了大門。
一股好大的寒氣襲了進來。
下一秒，在自己意識過來前，大門硬是被自己給蓋上了。
「你幹嘛？」
「待在這裡，到租約到期。」
「不尷尬嗎？」金厲旭放下箱子「看見我的時候不會想到我做過的那些事嗎？」
曹圭賢咬著唇，皺緊眉頭。
「我們還是盡早把關係整理乾淨吧。」
「不要。」
「你說什麼？」
「我說不要。我不要跟你劃清界線、不要跟你變成不相干的人，不要你就這樣離開。我不要。」
「圭賢。」金厲旭走向他，伸出手「可是我的人生，不想再有你的存在了啊。」
然後離開他眼角。
「所以也請你把我從你的人生裡丟掉吧。」
風冷冽得刺骨，床上的人顫抖得越發厲害。
曹圭賢這才發現，自己正啜泣著，在這個漆黑冰冷的夜裡。
就像那天望著金厲旭幽冷的眼神時，自己流下眼淚那樣。
只是，沒有人伸手替自己抹去淚痕，也沒有人來收拾這滿地的心碎。
金厲旭開了門，臉色明顯不悅。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你同事說的。」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我有話想跟你說。」
「你喝醉了吧。」
「讓我進去。」
「很晚了，我幫你叫計程車回家。」
金厲旭轉身準備進屋播電話時，曹圭賢拉住了他，也許是喝得太多太醉，一把將他抱住。
撥開手，金厲旭用力推開他。那人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跌倒在門邊的地板上。
「呀，曹圭賢。」搖了搖臥在門板邊的身軀「醒醒啊，呀。」那人閉著眼、蹙著眉，沉沉的呼吸著。
金厲旭輕嘆了口氣。這麼冷的天讓他睡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於是架起曹圭賢高大的身軀，連拖帶拉的進了屋。
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床上，再弄了條熱毛巾替他擦臉，金厲旭只覺得極度疲倦，身體跟心靈都是。
輕輕按著眉角，那人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你知道嗎，」那人闔著眼，夢囈呢喃似的說「就算你跟我說了那些話，我還是想要相信，你依然是我心目中的金厲旭，我的厲旭。」
金厲旭拿著毛巾的手愣在那兒。
「就算你說你的人生裡不想再有我的存在，叫我把你從我的人生裡丟掉，可我就是做不到。那種絕望一輩子經歷一次就夠了，我想我沒辦法也沒有力氣再承受第二次了。」
曹圭賢睜開眼緩緩的說著，視線有些溫熱、有些模糊。
「我沒有把你當成替代品。也許一開始是因為某些相似的習慣，讓我有了想要親近你的想法，甚至在我們睡在同張床上的那晚吻了你；可是當你哭著對我說：『不要心裡想著別人還對我做這種事』，我才明白自己不能這麼自私、不能這樣傷害你。直到赫宰哥說，是因為我的膽小懦弱、因為我的自私，才會失去晟敏、才會讓你過得那麼辛苦，又看見東海哥這麼勇敢的守護他們的感情，我才有勇氣面對心裡的感受、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你了。千真萬確是你，不是跟晟敏有著相同習慣的你，而是一直溫柔對待我陪在我身邊的你啊。」
曹圭賢握住金厲旭還擱在自己臉上的手。
「所以我不相信啊，不相信你會做出那些傷害我的事、不相信你真的是那種殘忍的人。不管你到底為什麼決定我們要變成現在這樣，我只想問你，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回到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必多想、只是單純的在一起，那樣子的關係呢？」
大手撫上金厲旭的臉，捧住，眼淚就這麼流下。
「我們還有可能嗎？厲旭。」
清晨，曹圭賢作了個夢。
那是個寂靜透明的空間。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金厲旭站在不遠處，像一片令人心醉卻是稍縱即逝的風景。
那張精緻的臉孔多了些滄桑，可仍舊是記憶中的模樣，找不出一絲荏苒。
不論是相距已遠的心，或是已捲入時光洪流裡的感情。
那一刻，曹圭賢有種太過於真實的錯覺，彷彿一切都回復了平靜。
可能醒來後，還能感覺他們牽著手的溫度，還能親吻擁抱，還能肆意的繼續愛著。
然後，他睜開眼。
一陣風從半掩著的旅館窗戶吹了進來，白色的窗簾漫天飛揚。
他，還是離開了。
那是朴正洙第一次見到金厲旭如此聲嘶力竭的哭泣。
他跪在病床前，緊緊揪著衣角，單薄的身板急促顫抖著。
怎麼了呢？朴正洙問。
那身子顫抖得更厲害，卻是低著頭忍住嗚咽。
哥在這呢。朴正洙的雙手攬住他窄小孤獨的肩。
然後金厲旭靠進朴正洙的手臂裡，放聲的、狠狠的哭泣。
『我們，是沒有可能了。圭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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