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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ce 1.

 

漢南洞劇院前,金厲旭坐在入口處不遠的階梯上,瞇起眼觀察門口幾個拿著票券兜售的男人。

 

過去一週裡,他盡情享受放長假的悠閒時光,睡到自然醒、和好久不見的朋友見面、一個人散步、買些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把那部斷斷續續追著的外國影集看完。

這些事情看來簡單平淡,卻無法在同居生活中平衡共存。

為了準備早餐必須撥鬧鐘提早起床;下班後或放假的日子是兩人僅有的相處時間,而且那人不喜歡自己跟弟弟朋友們走得太近;擔心長肉所以飲食清淡也常做運動,雖然那人總說自己太瘦;每每打開筆電想繼續追劇時,卻怕吵醒身旁已經熟睡的人而作罷。

那個人不在身邊,生活和心靈都恢復了自由。開始同居的前幾年都是美好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了變化,也不知道究竟變了的是誰。

金厲旭不介意被一段感情羈絆著,因為那是他喜歡的人;但似乎已經感覺不到這份羈絆存在的意義,他們之間還有感情嗎,或者只是一種習慣,習慣了這樣待在彼此身邊所以也就這樣繼續待著,即使那是非必要或是不需要的一件事?

他甚至已經開始遺忘當初決定和這個人在一起、有著想一起走下去的決心,那樣純粹而堅定的心意,雖然偶爾的在夢醒時分望著那人的睡顏時,依舊怦然心跳、感受著甜蜜與苦澀。

因此他決定暫時離開,用分開的這段時間好好想想清楚。

會不會覺得孤單?七天裡只有那麼一次,在那個下著秋雨雷聲隆隆的夜晚。害怕打雷的金厲旭摀住耳朵,一瞬間想起了那個人,但下一秒恢復理智時耳邊卻響起那人昏睡時震耳欲聾、比打雷還恐怖的鼻鼾聲,他氣得對著空氣大喊:「討厭的壞傢伙!我要永遠一個人!」然後鑽進被窩直到雨停。

 

今天總算要開始實行清單上的第一項:看音樂劇。

金厲旭非常喜歡音樂劇,從前幾乎是一個月看一齣的程度;曹圭賢也很喜歡音樂劇,喜歡音樂是兩人的共通點。好不容易等到巴黎音樂劇《鐘樓怪人》的公演、票也買好了,偏偏兩人時間就是對不上,一延再延,最後只剩下最末的場次。

很不巧的,金厲旭在離家出走時什麼都拿了,唯獨漏掉了最重要的東西—清單和音樂劇門票,全都夾在那本剛看完沒多久的故事書裡。但計畫已經訂了,他想著到現場碰碰運氣,也許還有剩下的官方票券可以買,再不然就是找黃牛票。

幾個年輕人上前詢問後紛紛搖頭走掉,看來價錢非常不樂觀。

開演時間逼近,看來期待了整個月的表演就要這樣捨棄了吧,金厲旭默默嘆了口氣,揹起包包打算離開,突然一個陌生男子出現在他面前。

「你需要門票嗎?」

「喔,門票是需要的,但價錢太貴了,你找別人吧。」

「這不是黃牛票,我可以原價賣給你。」

聞言,金厲旭停下腳步,轉過頭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難道你不進去看表演嗎?」

「家裡突然有事得回去一趟、沒辦法看了。看你的樣子像是好人,又好像很期待這場音樂劇,索性就把票讓給你吧。」

仔細檢查完票券後,金厲旭才卸下疑慮,照著原價付了錢。

「以後別買黃牛票了,這樣進去看表演不會感覺幸福的,以後看音樂劇的機會還很多嘛。」

好熟悉的一句話。金厲旭稍稍愣住,定格了幾秒才回過神,「你講話還真像我認識的一個人。謝謝你,趕快回去處理家裡的事情吧。」

與陌生男子道別後,他低頭望著手中的票,喃喃自語:「座位號碼怎麼好像跟我原本買的那張一樣....」 

 

待金厲旭進場後,陌生男子朝遠方比了個手勢,躲在柱子後面偷偷觀看著的曹圭賢才敢現身。

「有照著我說的做嗎?」

「有啦,小抄我一直捏在手上,一字不漏的傳達了。」

而後曹圭賢用換了座位號碼的票也進了場,在金厲旭後幾排的位置,同樣的時間同樣的空間,觀賞精采絕倫的音樂劇。

 

 

 

表演結束, 金厲旭還沉浸在音樂裡,現場觀看的震撼及感動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搭乘地鐵的路上,耳機裡反覆播放著音樂劇裡的曲目,意猶未盡。

在弘大站下車,吃些小吃、買些小東西,逛著逛著走到一片露天平台。常有街頭歌手在這裡駐唱,以前他和曹圭賢會在週末晚上來這裡聽歌放鬆心情;有一次曹圭賢被認識的歌手指名上台合唱,那時金厲旭才發現原來曹圭賢歌唱得挺好的,之後「曹歌手」這個綽號就變成了他們之間的親密稱呼。

只是今天這位街頭歌手,好像有點奇怪。穿著斗篷大衣、頭上頂著軟呢帽、戴著眼鏡面罩和手套,大衣口袋裡甚至插著一支放大鏡,呃,是想塑造名偵探的形象嗎。

姑且不論這位歌手的怪異打扮,〈晚秋〉、〈記憶的習作〉、〈野生花〉,溫潤飽滿的音色、平穩厚實的唱功,完美詮釋每首歌裡所富含的感情和故事,牽引著聽眾的心緒、渲染著那份悸動與感觸。

曲畢,在掌聲結束後,歌手輕聲說著:「再來是今天最後一首歌了,有沒有哪位想要點歌呢?」然後,就這麼突然地,把麥克風交到金厲旭手上。

「我沒有要點歌啊。」

「啊,這位是那種有點害羞的個性吧,吶,想聽什麼歌儘管說,我會好好為你唱的。」

竟然厚臉皮到這種程度,金厲旭翻了個白眼,拿開麥克風壓低聲音,「不要鬧了曹圭賢。」

「欸?什麼賢?我不是喔,我是街頭歌手名偵探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聲音化成灰都認得,被識破了還是繼續厚臉皮。

「我要走了。」

在金厲旭垮臉前,病弱的歌手拿起麥克風宣布:「謝謝這位的點播,今天的最後一首歌,〈百萬碎片〉。」

輕柔的前奏響起,如同早晨拉開窗簾,微光一點一滴、緩緩透入屋內,輕輕揭開回憶的序幕。

 

好多年以前,一次單獨的旅行,二手市集裡,兩個年輕男子同時看上《再次秋來》這張黑膠唱片;在凝望的瞬間,有了恰似相識一整個世紀的共感。

— 你也喜歡這張唱片嗎,那麼讓給你吧。

— 沒關係啦,我家沒有留聲機,只是喜歡這張唱片裡面的某首歌。

— 這樣啊,不然,唱片你買,改天來我家聽歌吧,我有一台留聲機。

— 啊,這樣不會太打擾嗎?而且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 別誤會,我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是這附近大學裡的學生,有學生證的你要看嗎?

— 不用了,我相信你。

— 那,我們交換姓名吧,我叫曹圭賢,請多指教。

— 我叫金厲旭,請多指教。

 

太過投入在歌曲和回憶裡,待歌手演唱完畢、睜開眼,眼前是人群和掌聲,卻沒了那人的蹤影。

地上的帽子裡多了張萬元紙鈔和一張紙條。

 

부서진 내 마음 그대만이 모아주오, 조가수.

我破碎的心只有你能拼湊,曹歌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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