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開水龍頭,滾燙的熱水由上方灑下;在碰觸到皮膚的那一剎那,金厲旭打了個冷顫。

踏進浴盆,把水溫再調高些,寒冷的感覺卻怎麼也停不了,皮膚表層浮出清晰的疙瘩。

是淋了雨又感冒的關係才這麼冷的嗎?金厲旭仰起頭,熱水從髮頂至臉龐流淌而下,蒸氣氤氳,模糊了視線。

放在一旁架子上的手機,透露時間一分一秒推移的痕跡;在這樣子百感交集的時刻,顯得更加漫長而煎熬。

在接受了門的另一端那個人的道歉後,自己似乎也得回應些什麼,不能永遠躲在這扇門後面;而且那個人的個性自己太清楚了,已經到親自找上門的程度,在沒有得到回應前,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再次望向手機螢幕,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竟然就這樣在浴盆裡睡著了,金厲旭坐起身,忽地打了個噴嚏,才發現浸泡著自己身體的水溫溫涼涼的,看來短期內感冒是無法痊癒了。

擦乾頭髮、換好衣服,再花一些時間整理好思緒,金厲旭拍拍臉、深呼吸,緩慢的轉開門把。

 

 

 

本來以為一開門,迎面而來的會是那雙自己想迴避的視線,結果卻出乎意料。

沒有懾人的神情、沒有顫慄身影,那人換上乾淨的浴袍,就這樣趴在床上睡著了,畫面像是靜止似的,平靜和諧。

上一秒還處於緊張狀態的金厲旭瞬間翻了個白眼,這人會不會太放鬆了啊,不久前才對自己講著那些沉重的話題不是嗎,怎麼這一刻就在別人的床上睡得這麼沉穩這麼安祥呢。

「呀曹圭賢你太沒禮貌了吧,這是我的床耶,給我起來。」

床上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然後是幾秒鐘的沉默。

又戳了幾下肩膀,金厲旭決定放棄,拿起吹風機走進浴室,同時暗自在心裡鬆了口氣。

梳洗完畢走出浴室,發現曹圭賢還維持相同姿勢賴在床上時,金厲旭走近床邊搖了搖他的肩「起來,至少也要把頭髮吹乾啊。」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把頭轉向另一邊、陷進枕頭裡。

「呀你這傢伙真的是!」雖然對於這個人霸占自己的床有些不悅,但又擔心他睡醒後會頭痛,金厲旭還是拿起毛巾,坐在床緣替曹圭賢擦拭未乾的髮絲;接著翻出吹風機,按下按鈕。

 

轟轟轟的聲音灌滿了寂靜無聲的空間,金厲旭一手握著吹風機、一手挑著曹圭賢的髮絲,原本收拾好的心情,在觸及髮絲的瞬間卻又再次動盪了起來、心跳也跟著再次紊亂。

現在這樣的動作會不會太親密了呢?他思量著,手指不自覺僵硬了起來,然後腦子裡閃過那些年,每一個親密無比的瞬間,現在卻是如此陌生而遙遠,不知不覺濕潤了眼眶。

那人說著抱歉的低沉聲線還迴盪在耳邊,其實誰又做錯了什麼、誰又做對了什麼、誰又虧欠了誰呢?不過就是愛情啊,無關對錯是非。

 

「不需要道歉的啊,圭賢。你沒有做錯什麼,真的。」看著那人的髮旋,在吹風機嘈雜聲響的掩護下,緩緩吐露出壓在心底的話「對於過去,我沒有想要捨棄這樣的想法,從來沒有。只是,那些必須放進心裡了,你和我都是。」

 

床上的人夢囈呢喃似的動了動嘴角,金厲旭停頓了下,把風量調大了一格。

 

「其實我也對你感到抱歉。一直以來我總是只顧慮自己的想法,沒有換成你的立場考慮過。說好了在計畫結束以前要以同事間的友誼這樣的關係舒服的相處,但還是常常敏感過頭,對你有太多脾氣。你是真心想回到朋友這個位置上我知道,可是,這真的很不容易啊,比想像中困難好多。我不是故意要有這麼多情緒,只是有時候你真的讓我很為難,你知道的吧?」

 

沉默了幾秒,金厲旭關掉吹風機,房裡一片死寂。

有太多的感觸、太多無法傳達的話語積累在心頭,洶湧著、猖狂著,在這個空間裡無聲喧囂。

心跳的脈動、那人呼吸的深沉節奏、窗外滴答的雨聲,所有的一切變得好遙遠;金厲旭覺得空氣又再次稀薄了起來,微微暈眩,思路卻異常清楚。

 

「我們到底應該退到哪個位置上才是對的呢,曹圭賢。」

答案似乎無解。金厲旭無奈的苦笑著,站起身欲離開,卻突然被抓住了手臂。

他想著該不會剛才自己說的話都被聽見了吧而驚慌的轉過頭,伸手抓住自己的人和他對上了視線,眼裡是一種強烈的哀戚。

「是你說過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的啊,厲旭,我一直都記得啊。這是你期望我們可以成為的關係不是嗎?因為這是你想要的,我才會這樣做的啊。」

「你、為什麼......」在視線交錯的瞬間,語塞。那種想要訴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無法互相理解的悲哀,寫滿了那張錯愕的臉龐。

似乎能夠從那樣驚恐的表情中讀出些什麼,曹圭賢黯然的鬆開手「啊,果然又是我想太多了嗎。為什麼一直在意過去的事情呢,真是傻子。」眉心微聳、眼睫顫動,一股酸澀至高挺的鼻樑蔓延,在乾澀的唇邊瑟縮「這樣子的我讓你覺得負擔了吧?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金厲旭轉過身背對著他,語氣有些艱難。

「之後該是什麼位置、我們就退到什麼位置上吧,朋友也好、同事也好,只要不會讓你覺得不自在就好。只是,不要離我太遠,拜託你了。」語畢,闔上雙眼,不再說話。

 

在靜默中轉過身,望著那個和自己同樣在內心複雜著的人,金厲旭有種如潮水般澎湃的領悟。

原來這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鈴鈴鈴— 單音的鈴聲響起,手機的主人不耐的嚶嚀兩聲,繼續放任鈴聲大作。

「喂,智律Xi,我是金厲旭。」喚不醒熟睡的人,只好代替他接起電話「圭賢在我這裡。沒什麼,昨天開會的時候被宇斌哥訓了兩句,心情不好所以來找我聊聊。吃過飯後我讓他趕快回去,不用擔心。」

掛了電話,金厲旭嘆了口氣。這人也太會睡了吧,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醒來啊?!

看著那張沉睡的臉孔,突然覺得眼皮有點沉重,濃濃睡意襲來。

睡眠不足加上感冒症狀發作,疲憊的感覺越來越張揚,意志力逐漸下降。

最終理智還是被睡意打敗。顧不了這麼多,索性爬上床,在角落找了個空位躺下。

迷迷糊糊間,彷彿感受到另一側傳來溫熱熟悉的氣息,低聲對自己說了句:「晚安。」

是在作夢吧?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沉沉睡去。

那一刻,活在回憶裡的我們,更加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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