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暖陽一片。

屋裡,交談聲錯落有致、氣氛熱絡;爐上的水正滾著,茶香四溢。

曹雅拉伸了伸懶腰、挺直身體,環視滿屋子的熟悉氣息,沉陷。

真的是好久沒回家了呢。

嫁去國外以後,自己回家的次數變得很有限。每次回來,爸媽臉上的皺紋又多了一些,老牆上斑駁的痕跡也添了幾塊;弟弟結了婚後越來越像個成熟男人、退去了從前那副稚氣未脫的傻氣,變得獨立、足以擔起照顧另一個家庭的重量。

摸摸指尖上的厚繭,有些是年輕時練琴所留下的、有些是照顧家庭哺育子女而致的辛勞。

現在這樣的生活很好呢。卻不免帶著些感懷的惆悵。

有時候曹雅拉會懷念以前和曹圭賢吵架鬥嘴、被爸媽處罰的那些歲月,因為那時候的他們,是如此的年輕、如此稚嫩,感受不到時光的推移,那樣純真的青春年華。

 

轉了一圈,分送完禮物的曹雅拉四處張望,在陽台找到消失了好一段時間的曹圭賢。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吹風啊,我們兒子~」

「放開我啦會痛!!!」

雙手由後繞過肩膀,曹雅拉用力勾住曹圭賢的脖子,嘻嘻哈哈的左搖右晃;曹圭賢胡亂擺動身體掙脫著,甚至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曹雅拉只是壞心的咯咯笑著,使勁纏住被自己困在懷裡動彈不得的人,惡質調戲。

「快說,為什麼放著漂亮老婆不管,一個人在這裡裝憂鬱。」

「什麼裝憂鬱啊.....」

「是不是偷偷在想誰啊?說,是哪個臭丫頭!」

「才沒有......」

「有有有你有~」

一陣吵鬧後,曹雅拉鬆開束縛,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語重心長的說「你啊,最近要多體貼智律。聽媽媽說,前陣子智律常反胃想吐,以為是懷孕了,還讓你陪著一起去醫院做檢查,結果只是假性懷孕。看來智律很想要孩子呢,一定很失望吧。」

「這件事我們討論過了,一切順其自然,不急。」

「你小子!以為自己還年輕嗎?快點生個可愛的外甥給我抱抱!」

「姐姐抱自己的孩子不就好了嗎。還有以後別兒子兒子的叫我了,我的小外甥會吃醋的。」

「你以為他跟他舅舅一樣幼稚嗎。」

「姐!!!」

 

天空飄來一陣烏雲,遮蓋住漫天綿延的明媚,澆熄春風吹拂的暖意。

 

「我看新聞報導了。最近,跟厲旭見面了吧?他過得好嗎?」忽然的,曹雅拉問出這麼一句。

或是說,這個問題已經擺在她心裡許久,等待著適合的時機丟出問句。

從曹雅拉的眼神裡感受出某種強烈的情緒,卻不明所以,曹圭賢愣了愣,緩緩開口「噢,挺好的,當了音樂製作人,生活得很不錯的樣子。」

「那,有交往的對象了嗎?」

「這個.....我不清楚,除了公事以外,沒有多問。」

「這樣啊.......」

察覺氛圍有些低盪,曹雅拉沒再繼續問下去,眉眼間卻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複雜。

「起風了,該進去了。我要去幫忙準備晚餐,你也來吧。」

「嗯。」

拉開陽台的玻璃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屋內。

 

 

回到客廳,曹圭賢上前接過李智律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食材,尾隨著妻子的腳步跟進廚房。

把食材安置在流理臺上,李智律撿起掛在椅背上的圍裙往身上套;曹圭賢緩緩移動腳步來到妻子身後,替她繫上衣帶,動作溫柔而輕巧。

李智律似乎有些訝異,側過頭望向身後的丈夫。

那人,正對自己微笑著。

 

看著夫妻倆在流理台前合力清洗材料、互相照顧的模樣,曹雅拉不禁會心一笑。

圭賢啊,現在的你,是幸福的吧?

 

姐姐沒有做錯吧?

 

 

 

 

 

 

「我不懂妳的意思,怒娜。」

「也許是我說得太委婉,讓你無法清楚明白,那我就直接挑明的說吧。」

 

曹雅拉握住咖啡杯杯緣的手有些緊,掌心泌出淺淺的汗,腦袋有些混亂,思緒卻依舊清晰;她很清楚此刻自己該說的是什麼,不論那是否會傷害到眼前這個和自己弟弟同年紀的孩子。

因為,那是她決定去捍衛、去守護的。

 

「前幾天,我爸爸心臟病發作的事,你知道吧。」

男孩點點頭,臉上寫滿擔憂。

「爸爸現在已經出院回家休養了,醫生說只要多注意飲食健康和情緒管理就行。但是,你知道爸爸心臟病發作的原因是什麼嗎?」

男孩搖搖頭。曹雅拉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眼,和他對上視線。

「那天,爸爸安排了相親,圭賢沒有去。回到家後,他們兩個為了這件事起爭執,在圭賢說了『我這輩子都不打算結婚』這句話後,爸爸就.......」想起當時的情況,爭吵、昏厥、救護車、醫院、眼淚........曹雅拉覺得呼吸有點困難,胸口好緊好緊「我沒有要把錯歸咎於你的意思。對於你們的關係,我一直是抱持著不反對但也不支持的態度,你是知道的。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插手干涉了。」

看見男孩清澈的瞳孔裡掀起一波動盪的暗流,額角滑下一滴汗珠。

曹雅拉明白,從今以後,他們的世界,將天翻地覆。

「就像當初爸爸不贊成圭賢當歌手、卻還是替他守住了這個夢想,到現在是支持而且感到驕傲的,關於你們的事情,圭賢的想法也是這樣,認為也許爸爸一開始無法接受,但只要努力爭取、堅持下去,時間久了自然會找到平衡,甚至是認同。如果是以前,我也會同意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站在圭賢這邊了。是啊,到最後爸爸也許是會接受,那是因為爸爸愛護著我們的心意,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的,但那是要經過多少爭執對峙、要用多少傷害和淚水,才能換取到的認同?爸爸的身體不如以前,如果又受到刺激,心臟負荷不了該怎麼辦?所以這次,我要用我的方式來守護爸爸,守護我們的家庭。」

 

曹雅拉在心裡用力喘著氣。

好像快窒息了。那是她第一次對人說出這麼重的話,而且那人還是自己弟弟交往的對象。

可是,這是她保護家人的方式,堅定而無悔。

 

「厲旭啊很抱歉對你說出這些話。但是,請你結束吧。」

 

 

 

 

 

 

「姐姐,在想什麼呢?」李智律的聲音把曹雅拉帶回現實。

「啊?沒有啦只是在想這道菜是不是該放點大蒜味道會比較好。兒子啊~拿點大蒜給我~」還有點回不過神的曹雅拉愣愣的乾笑了兩聲,然後對著站在餐桌旁拿著筷子正準備偷吃桌上盤子裡剛煮好的菜的曹圭賢大喊。

「不是說了不要叫我兒子的嗎......」曹圭賢不滿的撇了撇嘴,放下筷子咚咚咚的跑去拿大蒜。

一旁的李智律看見自己丈夫像孩子被媽媽叫去做家事般不情願的模樣,忍不住摀着嘴笑了。

那笑容好耀眼好燦爛,名為幸福。

 

 

是吧,姐姐沒有做錯吧?圭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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